初见安娜是在伦敦亚洲艺术周的开幕酒会上。在大英博物馆所举办的“大明五十年”展览时，安娜和我聊起学习鉴赏中国艺术品的心得。她感慨即便学了几十年中国艺术品，到了今天依然有太多的东西理解不深。让安娜困惑的要数中国书画，因为后世一直在模仿前朝，这给鉴定增加了很多难度。最促使安娜感慨的是中国人对于水墨艺术那种深入骨髓的情怀!即使悉心研究中国艺术数十年，却也难以理解一支毛笔在宣纸上的渲染，能创造出丰富多彩的意境，并令人如醉如痴!

      安娜-威斯汀(Anna Westin)：瑞典人，她是一位中国艺术的资深顾问，同时也是两个不足十岁女孩的妈妈。因为要照顾家庭和孩子，她便不能全职工作，于是做自由职业成为最合适的选择。目前她主要为英国里昂&腾博拍卖行(总部在苏格兰，中国艺术品部现移至伦敦)及其他几家小拍卖行做顾问，同时也为当地的艺术保险提供咨询服务和担任顾问角色。

　　记者了解到，安娜在十几岁的时候就随父母迁居香港。也许真正融入了一个华人生活圈并受到东方艺术的感染，她父母很快就喜欢上了中国艺术，这同时也影响到了年少的安娜。完成了高中的学业，在决定大学在哪儿读的问题上，她面临回欧洲和留在香港的两种选择，她依然选择在香港大学学习中国艺术。大学期间，安娜与一位经营织品生意的古董商科曼一起工作，虽然安娜在结束学业后已经回到了瑞典，跟这家香港画廊的联系便没有从前那么紧密了，但仍然一直维系着。

　　现在瑞典安娜在一家拍卖行的亚洲艺术品部门就职。那家拍卖行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艺术品拍卖行之一，这让她的所学有了用武之地。用安娜的话说：“非常辛苦，但也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那份工作做了五年之后，安娜来到了英国。“我有很多客户是在英国的，事实上我帮助这家拍卖行拓展他们在英的客户，随后我也就移居英国了，因为我父母在这里，想要离他们近一点。”

　　初到英国，安娜为一位非常知名的古董商Marchant 工作。“这期间我也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他们现在正在办一个很棒的展览。非常值得一看!”安娜说。在古董商Marchant那里工作了3年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怀念拍卖行的工作，怀念拍卖的工作氛围——那里总是充满动力——不断有新鲜的东西和好奇的人流，让一切都显得更有活力。而作为古董商似乎总是跟‘安静’相处之。”安娜相信，因为有很多决定你必须当机立断，有许多事情你必须飞快地去完成，所以在拍卖行里自己定会学得更快!所以她决定尽快地回到拍卖公司工作。“通过客人的引荐，我大概是从2007年开始为里昂&腾博拍卖工作。刚开始是全职做，后来因为我有两个很小的孩子需要照顾，于是便改做自由顾问。”安娜说。
 

     拍卖——一种有激情的生意模式　　
 

　　拍卖——古董商——拍卖，安娜在两种经营模式里几经摸索和思考。“难道不希望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画廊?”安娜却告诉我她并不想成为一个古董商，她更喜欢拍卖这种形式。在她看来拍卖和开店两种经营模式是截然不同的：“作为一个古董商，你可以拥有更多的时间和自己的藏品相处，可以充分地去研究它们。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冲动的决定。你知道的，中国瓷器的一个很大问题，就是需要去仔细辨别它们的真假与否。而作为私下交易，你则有足够的时间去研究和判断。而拍卖的节奏都是很快的，你需要很快地做出决定。对于非常特殊的案例，我们也会跟客户说：请给予时间，让我们研究和判断拍品的真假及市场估值。但是很多客户是不会接受这个理由的，他们需要一个快速的答复，而且往往是希望能够迅速达成交易。做古董商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你可以在某一领域获得特别精深的研究，可以选择一个门类，如清代外销瓷，甚至具体到康熙瓷器。然后仔仔细细地把这个领域研究透彻。如Marchant，他们就对清代官窑非常擅长，虽然他们也经营其他的东西。他们购买了非常多的清代官窑精品，并且进行非常系统地研究。跟他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就使我对清代官窑瓷器的认知有了非常大的长进。但是对于拍卖行来说，需要应对的艺术品范围就太大了，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人捧着不一样的东西走进这扇门。你要面对的是中国上下5000年历史遗留下来的大量东西——从史前到民国!而对于太多的东西，你是不知道答案的，这就迫使你必须去学习。久而久之，让你在脑海里建起了中国艺术品的一个非常丰富的资料库。当然，当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会寻求一些科技的帮助以及寻找一些专门领域学者的指导。同时我对整个拍卖的流程也很感兴趣，‘重要时刻’(指拍卖时)的来临挺让人兴奋，竞拍时让人心跳加速!也许因为拍卖前作了大量的工作和努力，让你更加期待拍卖结果的出现，也会为好的拍卖成绩而欢欣鼓舞，带来一种满足和成就感。而做古董商，就不会感受那么紧张的氛围。虽然也有交易的欣喜，但却没有那种‘重要时刻’来临的惊喜和期待!”

　　显然是个性情中人，话匣子一经打开便一发而不可收。安娜告诉我，在几十年前，拍卖业还没有今天这样大行其道的时候，画廊的购买氛围曾经是非常兴盛的。她说到了60——80年代早期，每遇画廊展览的重要日子，开张之前早已有成群结队地人群在门口守候，甚至有人不惜在门外睡上一夜。如果你因为有事不能来排队，也会求助别人代理。据说，那个时候的画廊并非任何时候进去的东西都是销售的。所以一旦遇到展销，人们都希望能够第一时间挤进画廊，做出第一选择。

　　按照安娜的年龄，她所叙述的显然不是亲眼目睹，而是业界的耳闻。然而这样类似的情形，在她为Marchant工作的90年代末和20年代初也亲历过一次。“那是我们做的一次展览。很有趣的是非常多的人——大多都是平日里优雅的女士或先生——提着爱马仕的包包，在展览宣布开幕的瞬间都挤了进来。抓到东西，就忙不迭地说：‘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不管怎样，安娜的描述让我大感意外!难道在早几十年时间里艺术品曾经那般地让人求知若渴?经她细说缘由后方才明白。“然而这种情形在今天似乎再也见不到了，人们都放慢了脚步。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是，在上世纪80、90年代，甚至更早的时候，艺术品并没有像今天这么昂贵，大多数的中产阶级以上的人还是可以消费得起的。如果想要成为一位收藏明代玉器的藏家，你并不需要太多的资金。那个时候有人想要成为一个收藏家是相对容易的。而到了今天，艺术品真的只能是非常少数人消费的东西了，你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藏家，要么特别富有，要么非常幸运。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非常喜欢中国艺术品，但是从业这么多年之后，我却买不起自己心仪的东西。”

　　安娜也感叹在互联网时代，无论是画廊还是拍卖，都已经成为一种古老的生意模式了。今天的互联网无孔不入，改变了我们熟悉的一切。她相信，网络的发展可能破坏了人们追寻某件藏品的刺激，无论拍卖或是店家，轻松地利用网络发布讯息，使得销售渠道变得更加多元化。“今天的拍卖室里面，你会看到电话委托席都很忙，网络竞买有来自美国、中国台湾，甚至你不知道的角角落落。今天做拍卖，其实并不需要所有人都真实到场了，但是很可惜，我一直很喜欢所有人都齐聚一室的感觉。但是似乎注定了这种古老的模式在渐渐远去!”说话间，似乎能感到她心有不舍。

 
　　艺术周——让古董商更有凝聚力　　

 

　　话题随即转移到了伦敦亚洲艺术周。她说：“伦敦拥有非常多的古董商，然而这里并没有集中展示的场所，这就导致整个艺术周展览非常分散，给外地的客人带来诸多不便。”然而，她的开朗和随俗的情绪很快就感染了我，“但是这种展览不集中的方式却会让你很悠闲，你可以边看展览边逛街，不至于让你在一整天时间了连续看太多的东西而太疲劳。几天来，天天都有画廊开幕，各种拍事也穿插其间。在伦敦亚洲艺术周没有正式创立之前，秋季的拍卖一般也在11月和12月初举办，而古董商的展览却是一年四季没有固定日期。自从亚洲艺术周组织以来，或许可以说是亚洲艺术周最大的贡献，就是让古董商变得更加有凝聚力了：每年的11月份，古董商们都会定期举办自己的展览。同时，各种学术讲座、博物馆展览、拍卖举槌让你每天都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经过几年来的积累，伦敦亚洲艺术周在规模上获得壮大，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伦敦地区亚洲艺术的发展。这项盛会曾经有过一年两度，但现在固定为一年一度。”安娜表示，她更喜欢伦敦亚洲艺术周的形式，她喜欢在享受休闲的同时享受艺术带给人的愉悦。

　　当今亚洲艺术盛会主要集中在三个交易中心：香港、纽约和伦敦。由于中国的崛起，毫无疑问，今天之香港已经获得亚洲艺术品上的优势地位，国际拍卖行及大陆重要拍卖机构纷纷进驻香港，使得这里成为亚洲艺术最重要的地区。在安娜看来，纽约与伦敦半斤八两，只是在拍品的选择或者审美的格调上略有不同。但是显然纽约这两年比伦敦更热闹，不可否认的是，纽约占有了更多的资源，拥有更多的中国移民。但安娜说，与其他大型亚洲盛会相比，她更喜欢伦敦亚洲艺术周。

　　当年安娜是追随父母来到伦敦的，然而她父母已经再次移居回到了瑞典。这次她将留在英国，因为在这里她已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和有了满意的工作。她满足于目前的现状并表示以自由顾问的形式继续同拍卖行合作。她非常享受这种闲适的生活和与艺术结缘的工作。她也很希望在与拍卖行合作的时候更多地接触和学习艺术品鉴赏知识。说到自己的擅长和爱好，安娜说，“那永远都是晚明到清代的瓷器，同时也包括明清的玉器及织品、服饰。”